作者：知夏
这已经不是疫情开始以来美国仓储零售业工人的第一次罢工。在3月底4月初的时候，亚马逊、全食物和Instacart的工人就已经组织过一轮抗议。之后4月21日，亚马逊多个仓库的工人再次举行过又一轮“病假抗议” （sick out）。这些工人的主要诉求一致，要求提供足夠个人防护用品（面具和口罩）、更长时间的病假以及更高的工资。
联合起来的无工会的亚马逊工人
这些跨公司的抗议对于没有工会的零售快递工人颇为不易。以亚马逊为例，作为美国零售业巨头，老总贝佐斯以1420亿美元身家位于美国富豪榜榜首，也是2020年在疫情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不亏反赚的赢家。然而亚马逊历来对工人极为苛刻，以对工会的强硬打压态度闻名。据彭博新闻社统计，多数县区（county）在亚马逊入驻后，工人的更换工作的频次猛增，往往能从50%提升到100%。这一数据反映了亚马逊的工人即便对工作、待遇有诸多不满，但在一贯以来的高压管理下却无从改变，最后只能用脚投票走人的现状。
这些跨地区的抗争之所以能够组织起来，与亚马逊工人既往的组织经验是息息相关的。位于芝加哥和纽约的亚马逊工人，从去年开始就在尝试自我组织，建立从无到有的社群网络。芝加哥DCH1物流中心的物流工人在去年的时候，就夏天提供更多饮水设施进行了抗争。他们一开始以组织委员会（organizing committee）的方式动员工友，并在信任的工友中开展培训和讨论策略。他们开始建立“亚马逊人联合”（Amazonians United）的网络，随之来自加州和纽约的工人通过媒体和社交网站也一起加入进来。这一个工人自发的网络，过去一段日子就非法解雇以及病假的权益进行了抗争，并取得了不错的成果；这些抗争也帮助不同地区的亚马逊工人建立并加深了联系。
疫情下的劳动困境
这次疫情人们也意识到了零售物流工人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位置。美国的“社交距离政策”（social distancing）也促使许多人宅居在家，越来越多的使用快递服务完成日常采购。足不出户的物流服务一夜之间，从日常便利变为了必要防疫，而这些工人也因此成为了维系社会运转不可或缺的劳动者（essential worker），亚马逊的仓储快递服务工作过载。为了应对压力，亚马逊也发布了新措施，给员工每小时加薪2美元，并给加班工资加倍；并额外雇佣了17万5千名工人，也在3月份开始提供无限期无薪推迟上班的选项，也为检测出新冠病毒的员工提供了两周带薪假。
然而，在现实工作强压之下，这些措施并无法真正落实。因为检测试剂的缺乏，很多工人在早期即便确诊病毒却无法带薪休假。而亚马逊也并没有为工人提供足够的防护设备，为了维持仓库高速运转也没有为工人提供足够的社交距离。据称，一些仓库里发现了员工确诊以后，亚马逊也没有停止仓库的运转。正是如此因此，亚马逊的工人开始了新的抗议。
团结抵抗打击报复的亚马逊工人
在这次疫情中，亚马逊也维持一贯风格，对员工中的工会组织者施行高压政策。在3.30日亚马逊纽约史坦顿岛（Staten Island）仓库罢工中，一个罢工的工人就被亚马逊以不遵守隔离政策为由开除。亚马逊的高层还在内部会议上声称要对这个工人进行抹黑，并把这个工人塑造成整个故事的焦点，将其作为工会组织的头面人物打压，试图杀鸡儆猴。
面对这些打压，亚马逊的工人也尝试进行了回击。芝加哥工人针对亚马逊打击报复的行为向美国全国劳动关系委员会（NLRB）提交了不公平劳工待遇的诉求。工人曝光在公司内部发现有两名同时检测出新冠病毒后，他们向亚马逊要求关闭仓库，但亚马逊非但没关，反而变相打击报复了作出举报的员工。来自纽约和明尼苏达的亚马逊员工也对亚马逊提出了相似的指责。在工人的抗议下，一些工人表示亚马逊已经做出了让步。在芝加哥，仓库工人经过罢工后得到了更多的安全防护用品保障，比如充足的口罩、消毒湿巾、洗手液、减缓工作等等。
疫情既让社会意识到一线工人的重要性，也让这些原本低薪资的工人意识到手中的生产筹码。尽管面临打压，但亚马逊工人仍然坚持抗议，并建立起意料之外的跨工种同盟。亚马逊的仓库员工正在与白领科技员工联合起来。此前一些亚马逊的技术员工联系到了亚马逊的仓库工人，请他们讲述自己的遭遇。虽然活动的组织者在后续受到了亚马逊的打压，但是这次打压却在技术员工中间激起了愤怒，一些技术员工在4.24日也为此组织了集体的病假抗议。亚马逊的部分高管也在公司内部邮件里谴责公司高层对员工的打压行为。亚马逊的副总经理 Tim Bray 不得不因此而被迫辞职。
亚马逊的员工也开始尝试进行跨国组织行动。40个来自德国、波兰、西班牙、法国、斯洛文尼亚以及美国的亚马逊工人数月前汇聚在马德里。即便不同国家法律不同，但他们都面临着相似的问题——恶劣的工作环境和待遇，以及普遍存在的打击报复行为。面对新冠疫情，这一个跨国的组织行动要求亚马逊把新冠疫情期间推出的保护工人的措施长久维系下去。
虽然没有工会的亚马逊工人的组织依然前路漫漫，数十万员工中进行抗议的依然是少数。但是即便是少数人的抗议，也依旧推动了亚马逊的政策改变。一些比公开抗议风险更低的行动，比如由工人发起的谴责亚马逊的疫情表现的一封联名信，截至4月中旬已经获得了5000名员工的签名。而亚马逊针打击报复的行为也激发了更多员工之间建立起跨领域、跨国界的团结。
经过这次疫情，普通民众会有机会重新认识到这些做着核心关键工作的工人的重要性，在民意上为工人的组织开启机会，挑战过往企业浓厚的“反工会”的霸权文化。通过比较有工会的工作场所和没有工会的工作场所，工人也有机会更清楚地判断雇主的的管理政策，识其真面目。亚马逊的历来的消极应对和强压管理，恰恰或许会让更多工人意识到，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够真正打破压迫。
参考文献
-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may/01/retail-workers-at-amazon-and-whole-foods-coordinate-sick-out-to-protest-covid-19-conditions
- https://www.theverge.com/2020/4/24/21233891/amazon-coronavirus-protest-sick-out-tech-workers-climate-justice
- https://blog.aboutamazon.com/company-news/amazon-hiring-for-additional-75-000-jobs
-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20/apr/20/amazon-warehouse-workers-sickout-coronavirus
- https://techcrunch.com/2020/04/30/amazon-warehouse-worker-activists-form-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to-demand-change/
- https://www.buzzfeednews.com/article/carolineodonovan/federal-labor-regulators-are-looking-into-claims-that
- https://www.cnet.com/news/amazon-vp-resigns-in-protest-over-firings-of-activist-employees/
- https://www.labornotes.org/2020/05/how-amazon-workers-are-organizing-long-haul
